仙剑四通关。如繁华一梦，醒来时纠结万千，感慨万千。

千言万语在心中回响，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。

“仙剑”之谓“仙剑”，果然名副其实，修仙，修剑，却是缺一不可。本作正是典型。而仙剑系列感人之处，却无过于一个字：情。用仙三外传之称多可概述：问情。推而广之，能获得好评的经典RPG无不是以“情”字取胜，而恰恰本作又合我所好，尤显激荡胸臆。

且让我慢慢数来吧。

云天河、韩菱纱、柳梦璃、慕容紫英。

主角四位。其实这样并称，并不恰当，应当将慕容紫英独自谈论才是。

历来主角自是无敌，天赋异禀是他，神兵利器是他，飞黄腾达是他，佳人相伴亦是他。而身畔的朋友，却多如一抹孤独的残影，若有似无，孑然一身。

云天河应该是那种天生的男主角。既有赤子之心，纯真善良，又年少热血，青春激扬；既有家世渊源，至关重要，又根骨清奇，乃武学奇才。说得直白一些，就是傻小子。偏偏历代仙剑主角皆此类，从李逍遥，王小虎，到景天，南宫煌，多有相似之处。触类旁通，至并称“双剑”之轩辕剑系列，早期一代、二代、枫之舞未曾见证者先抛却不谈，从轩三开始，轩三塞特、轩三外传天之痕陈靖仇、轩五陆承轩相差不远，轩四张良尚是以智谋取胜者，而轩四外传苍之涛桓远之方算脱离窠臼之外。而此人又是最终BOSS，当然与众不同，也实属难怪。继续推而广之，英雄传说系列，ED4艾文，ED5弗特亦是，至于ED6约修亚、凯文方有耳目一新之感，而伊苏系列阿豆君（误，是亚特鲁君）向来深沉，几乎从无一句对白，真乃深浅不可测乎……

跑题已远，返回来再说云天河。莫道人家傻小子，傻人却自有傻福。除去上述，君不见更有佳人两位左右相伴、朝夕相处，挚友一名出生入死，共赴冥府妖界。另有诸神青眼相睐，与玄霄兄弟相称，先成就大事，后归隐田园，若非双亲早逝，或膝下可否有子相继，此一生可算圆满矣。天河之贵，贵于待人至诚，心地明澈。虽不通世事，却也知晓事理。向来在大节上把持坚定，细节上需要菱纱来推动。（难道是郭靖与黄蓉么……）

云天河：但是……就算我们三个明天就会分开，我也不后悔认识你和梦璃。爹说过，活着的时候要尽欢，死的时候才没有遗憾，要是因为害怕以后的事，一直避开当下的事，那活着也不会开心的，还有什么意思。

云天河：……我的心里，头一次有这样暖暖的感觉，像是什么东西在跳动一样。原来……让别人开心，自己也能这么开心啊……

云天河：世上再好的弓，也只是一把弓，根本不值得拿你的命来换，哪怕只是一个月、几天……都不值得……

云天河：想一个人，却再也见不到她……我知道，那种时候心一定会很痛……比受了任何伤还要痛……

开始被我笑称野人的天河，已经渐渐改变。傻小子，已经不仅仅是傻小子了。

菱纱身上背负的是家族的命运，生前短寿，死后也要苦役满方入轮回。她苦苦寻找长生之法，想要救助族人，结果却依然很可能是失败。她以为，以她短暂的阳寿，并无资格与爱的人相伴白首。到最后，她可能依然是幸福的，至少她曾经和天河在青鸾峰上，度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，那怕是几年，几个月，乃至几天，至少好过梦璃的百年别离。

韩菱纱：你听过吗？人的命运总是按既定的方向在前进，即使你改变了过程，也改不了结果。

韩菱纱：人的命运就是这个样子，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，我曾经也很相信呢，所以我不信邪，一直在找可以令人长生的法子，我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能胜过这个所谓的天命……

韩菱纱：直到在鬼界遇见伯父，我才明白……原来人可以做的努力是那样微小，人不能胜天，这是很平常的啊……

韩菱纱：出来这么久了，不晓得故乡的亲人有没有盼我回去……

韩菱纱：天河，我不像你和紫英那么强，我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，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呢？

对于曾经拥有的记忆来说，究竟是谁保护了谁，又有那么重要吗。

梦璃这样美丽优雅、温柔可人的女子，应该只存在梦中吧。我似乎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，梦璃身继幻瞑之主，与三人告别时的感受……此时一别，也许就是天人永隔，不再相见。也许就是百年之后，那惊鸿一瞥。本作完结在那样定格的一瞬间，便有无比之余味深长。看到百年不见的云公子，那一刻，当真什么言语皆已多余。

柳梦璃：我觉得……渺渺世间，不独有人，人要活下去，妖也是一样，为何彼此之间不能多一些理解呢？至少我并不会认为妖都是狰狞可恨的，万物皆是生灵，又哪里有天注定的贵贱善恶之分？

柳梦璃：可是人生在世虽然只有短短数十年，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，也好过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上百年千年……那样的日子，不是更让人痛苦……

柳梦璃：我好后悔……总以为相处的时间还很多，总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想着、看着……我有好多话想跟云公子说……

柳梦璃：我终于能体会琴姬姐姐的心情……人和人的缘分真是注定的，上天要收回的时候，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……

柳梦璃：谢谢你……给我留下那么多开心的回忆……我们一起御剑而飞，一起跋山涉水，一起在即墨看那些美丽的花灯……这些事情，我永远、永远不会忘记……遇上了你，我才明白……什么叫在意一个人、忧心一个人，还有……喜欢一个人……

柳梦璃：……谁言别后终无悔，寒月清宵绮梦回……深知身在情长在，前尘不共彩云飞……

已经无言以对。

终于到紫英。看到这个角色的第一眼，早在游戏公布人设之初，当时已经朦胧的预感到此人的性格与命运。而后来，事实果然印证了我的预感。他幼年修仙，远离家人，亲情淡漠，但远非冷酷无情。他外表冷淡，乃至严肃、漠然，心中却终有一方温柔，对友人，对……爱的人。他十数年来在琼华派成长，严格的人妖大防，门派大义，在后来与天河等人同行的道路中，渐渐被撼动、被质疑、乃至被颠覆。信仰覆灭的痛楚，常人无法想象，可是紫英一个人承受了下来，最终选择了自己前进的道路。紫英是那种最难以接近的人，但是一旦看清他的善良与温柔之后，却会为他的孤独与寂寞而心痛。他常常是沉默的，站在心爱女子的身边，埋葬了自己的岁月，来守护她的幸福。

慕容紫英：……叫我“师叔”，不可无礼。

慕容紫英：弟子一日不敢或忘，弟子曾发誓，终身以修仙积德、捍卫天下为己任，对本门更不可有叛逆之心！若有相违，则要受五雷轰顶、神魂俱灭之祸！

慕容紫英：我只做应做之事，无须向任何人解释。

慕容紫英：我修仙问道，为世间斩妖除魔，没有一样不是自己想要的，又怎会虚耗一世？

慕容紫英：为侠者一生所求，除魔卫道，可不正是为了此情此景、为了这些人脸上的笑容？

慕容紫英：走！我们一起把琼华派弟子赶出幻瞑界！

慕容紫英：……其实，刚才有一瞬间，我真的很想杀了他们，但是……我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，只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，连自己的同门兄弟都杀……我……

慕容紫英：……逆天而行，终将有谴…………毁了的房屋可以再建，断了的桥可以再搭，绿洲的住民可以迁徙，可变了的人心又如何能回到以往……

慕容紫英：……青阳长老说得不错，琼华派乃是一错再错，自取灭亡……

可爱的时候，却如孩童般可爱。

韩菱纱：紫英啊，就是不坦率，说不定他担心天河，就一直跟在后面呢。

慕容紫英：…………

韩菱纱：咦？我说中了？紫英你的脸有点红哎！

慕容紫英：师叔，饮酒伤身——

夙莘：哎，我记得你才十八、不、十九岁，又不是六十九岁，怎会如此婆妈？还是小时候可爱些，会追在我后面要糖吃——

慕容紫英：夙莘师叔，弟子冒昧！请问师叔何时可以启程，与我返回昆仑山？掌门一直很是记挂于您。

夙莘：哟～小紫英，你脸红了，难不成听到自己以前的事，还会不好意思～

夙莘：……小紫英，我离开昆仑山时，你才九岁，还有点胖胖的，像个面团儿，想不到一晃眼已经长成一个好男人了……

夙莘：唉，妖界又快来了吧？你可得保重，千万别一不小心香消玉殒了，哈哈。

菱纱毕竟聪颖过人，她懂得紫英心中未曾言述的痛苦。却无法作出最重要的回应。

慕容紫英：……我幼时体弱，家中怕我命不长久，将我送上昆仑山修行，自那以后，再也未有联络，可以说此生亲缘极淡，无所记挂。

韩菱纱：……原来是这样哦。

韩菱纱：（总觉得紫英虽然从来都不提，但心里一定还是很难过的吧……）

韩北旷：鬼界有种说法，叫作生前种种隔世抛，与其一直挂念，不如在心里希望过世的亲人朋友，投胎以后能够一生顺遂……

慕容紫英：……多谢前辈指点，晚辈……晚辈都明白……

韩菱纱：（哪有那么容易看透，紫英你又在逞强了……不然为什么要露出那种悲伤的神情……）

百年之后，梦璃归来。紫英已是皓首苍苍，却道：韶华白首，不过转瞬。只言片语，轻描淡写，读来却无比沉重。

百年以来，紫英也许一直都是孑然一身，不知他如何与这世间冷暖相抗？又如何与那孤独寂寞相抗？

但愿有一人，可与紫英相知温情。

慕容紫英：天河，你我皆是凡人，生老病死、一世的结果，冥冥之中恐怕已有天意安排……人，要怎么与天争？

慕容紫英：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，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，若是用我一命，能换菱纱一命，我定会毫不犹豫。

慕容紫英：但是有些事情，我知道……我们只能祈求所谓的天意……

慕容紫英：若是唯你一死，方能解我派之灾，那琼华派即使无恙，往后又有何颜面存于世间？

慕容紫英：人生已如枕梁一梦，我们所以为的“幻境”，说不定仅是梦中之梦，生死则是一场更大的梦。

慕容紫英：……无所谓好或不好，人生一场虚空大梦，韶华白首，不过转瞬。惟有天道恒在，往复循环，不曾更改……

玄霄、夙玉、云天青。

玄霄是令我无法释怀的另一人。在本作层层相叠的种种悲剧之中，玄霄无疑是最悲伤、最黯然的那一页。十九年前之玄霄，十九年冰封中之玄霄，与今日嗜血乱狂之玄霄，种种相异，自有种种因缘所在。昨日之因，必有今日之果，今日之因，又将至明日之果。如此循环往复。个中是非难辨，有究竟是谁、或是哪几个人做错了呢，方才酿就玄霄之悲剧？

十九年前之玄霄，或者不如说，除入琼华派之玄霄，倒与今日紫英有几分相像。

而冰封之后，虽称多年来心如止水，却厌恶紫英循规蹈矩的做派。玄霄厌恶者，实则非紫英，乃琼华耳。

玄霄：如你这般性情浮躁，说不定几天之后，便受不了练功之苦而放弃，与你说话也是多余。

云天青：是是是……你和夙瑶师姐、玄震师兄都是一板一眼的人，就我总犯错……

玄霄：我看你待在思返谷，却是很快活。

玄霄：礼法？什么东西？

玄霄：琼华派便是事事都合礼数，才会教出些迂腐不堪的弟子。何况我如何行止，却要后辈来管吗？

玄霄：慕容紫英？那定是他的不对了！

不可或忘，那三人宿命的相逢：

夙玉：玄霄师兄、天青师兄。

云天青：哇！你长这么漂亮也来修仙，岂不可惜了？

玄霄：天青，休得胡言乱语。

夙玉：……容貌美丑，皆是皮下白骨，表象声色，又有什么分别？

云天青：唉，你年纪轻轻，便看这么透，岂不是一点也不好玩了……

玄霄：天青！

云天青：好，我不说了，还是师兄懂得怜香惜——

云天青：啊！我真的不说了！你别瞪我啊……

夙玉：……

夙汐：嘻嘻，夙玉，这两位师兄就是这样的，不过他们人都很好，久了你便知道了。

夙玉：嗯……

夙玉红颜貌美，虽冷冷淡淡，却自有一番明澈聪慧。三人却不知，命运之轮已从此时转动。

玄霄：……我原以为自己常年于冰中，早已心如止水……不想听到故人噩耗，仍是百感交集……

玄霄：人生百岁，终归尘土。当初我们三人一同修炼仙道、参研剑术，正当风华之年，如今却只剩我一人……

玄霄：我是罪有应得。

玄霄：如今琼华派中，又有几人还记得当年旧事？若等他们想起，放我出来，只怕要等到海枯石烂。

玄霄：只是没想到，这世上竟还有人会为我如此耗费心力…………

玄霄：便是没有血缘之人彼此认作兄弟，你尊我为兄长，我视你为亲弟，从今往后，你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。

醉华荫共赏凤凰花，彼时彼处的夙玉与玄霄二人，堪称神仙眷侣。而今忆来，点点滴滴都是心碎。

夙玉：我不过是见这些凤凰花开得绚丽，便想到了那个关于凤凰的传说。

夙玉：平日若是练功累了，我就来这儿看看花，总觉得心中会平静许多，只可惜不能常来……

玄霄：为何不能常来？你不必过于顾忌与我修炼双剑之事，虽然眼下我的进境暂时比你快上一些，但是你不可急功躁进，反会欲速则不达。

玄霄：你若是喜欢，日后我也可以陪你一同来赏花……

夙玉：真的吗，师兄？你愿意和我一起来看凤凰花？

夙玉：我还以为……师兄除去练功之外，唯一喜爱的便是夜观星空。

玄霄：天悬银河、繁星灿烂，自然令人望之胸中开阔，不过此地风光秀丽，我也十分喜爱，我们便约好了，闲暇时若有兴致，就来此赏花。

夙玉：……嗯，师兄，说好了，一言为定。

玄霄：一言为定。

如今佳人已去，天地间渺然无迹。凤凰花开花落，一季复一季，而人间韶华，逝去者不可重来。当年玄霄是年少气盛，冷不防伤及挚爱，而夙玉又何尝不是自尊过人，从此嫁与天青，此生不再提及“玄霄”二字。焉知此一“情”，又怎能说忘便忘。临终那灵光藻玉之遗愿，终究还是愿意及其和玄霄师兄共同修炼、共赏凤凰花的旧日时光。而玄霄，置身冰中十九载，依然放不下醉花荫中盛绽的一支凤凰花。

玄霄：……最怕黯然分别，从此天各一方，直至老死，就算想求得对方的原谅，也永远没有机会了……

玄霄：……以前年少气盛，曾经伤了一个人的心，等到许久之后冷静下来，才明白大错已成……

玄霄：……她死了……阴阳两隔便已无解，除非时光倒流，不然一切都只是枉然……

玄霄：你去了长老隐居的清风涧，定然经过醉花荫，那里的凤凰花……可都还在吗？

玄霄：……你若是愿意，便去后山摘些凤凰花来，许多年未见了，我有些怀念……

玄霄：是啊，闲暇之时她最爱赏花……只是……人会老去、花会衰败，但花开罢一季又一季，人却再也不会归来……

玄霄：……凤凰花开，依旧如霞似锦……可惜夙玉却再也看不到了……

玄霄：……杳杳灵凤，绵绵长归。悠悠我思，永与愿违。万劫无期，何时来飞？

玄霄：夙玉，如今你一缕魂魄又在何处？要是早知今日之境，你悔也不悔？……

杳杳灵凤，绵绵长归。悠悠我思，永与愿违。万劫无期，何时来飞？真乃肠断处。

此时再论天青之幸与不幸已经没什么意义了。天青就是那种人吧，永远笑看世间。行侠仗义也好，离经叛道也好，与夙玉相守终生、哪怕明知她最爱之人仍是玄霄、而自身又因望舒之气反噬不久于世也好，他都不会后悔的。

云天青：……夙玉，你看这云海雾松，当真是美不胜收，只是这世上没有了你，即使再有千般美景，却也无趣得很。

云天青：因为……我愧对师兄，所以我在阴间等着他。他不来，我不会走，我要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。

云天青：我告诉你，我们二人，确实是负过师兄的性命……就算后来没有亲眼所见，我也知道他过得生不如死……但是，我和你娘，从未负过他的情谊。

云天青：我觉得，再打下去，也只是生灵涂炭，不管是人还是妖……眼看当初一同入门的师兄弟，一个接一个地死去，变成冷冰冰的尸骨，就像一场噩梦……

云天青：…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……不过，夙玉她深心里究竟爱着谁、亦或怨着谁，怕是只有她自己才知晓……

云天青：至少，在她刚入师门时，眼里根本没有我，只有玄霄师兄……

云天青：……夙玉曾告诉我，她这一世活得太累，耗了太多心力，若是死了，一定会很快投胎，让一切重新开始，把这一世的喜怒哀乐通通忘记。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，早就已经入了轮回吧……

玄霄而今囚在东海漩涡，不知生死。天青，是否也要地老天荒，一直等待下去？

这一份孽缘，只怕今生今世亦无法了结……

六千字至此，依然感觉还没有说出什么。以上方才七人，而本作中，爱恨情仇种种，又何止此七人而已？

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教人生死相许。

此句绝唱。绝唱。

秦逸与琴姬的相悦相知却天各一方，姜氏对秦逸的一腔真爱、不惜以身殉情，怀朔对璇玑的百般照顾与迁就，璇玑对怀朔的依恋之情，静兰六世轮回、为木为禽为痴儿、也要相伴前生恋人夏元辰左右，楚寒镜、楚碧痕姐妹二人千万年的相伴、相离与孤独，厉江流和欧阳明珠之今生爱恋与仇恨，其他如夙瑶、夙莘、沐风、青阳、重光、道臻……世间种种深意，皆难以言述。

犹记夙瑶一语之震撼：

满座衣冠犹胜雪，更无一人是知音。

满，腔，孤，独。紫英也是，玄霄也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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